“反右”还是“黄袍加身”

2016年08月11日

导语：

8月8日，日本天皇明仁发表讲话，向外界婉转表达了提前退位的意愿，而自明治时代以来，日本还未出现过天皇“生前退位”的先例。明仁此举非同寻常，引起日本国内外广泛关注。有媒体和专家学者认为，天皇明仁之所以坦陈退位愿望，是想借以表达对安倍竭力推动修改日本和平宪法的不满。但政治谲诡之处即在于常常表里不一，桌面上说的往往与背后的真实企图不完全相符，甚至大相径庭。考虑到日本皇室长期以来与其国内保守势力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以及安倍将修宪与恢复天皇“国家元首”地位“捆绑销售”的做法，我们不能不去联想，明仁表达退位之意是否只是在欲就还推地与安倍唱一出“黄袍加身”？若真如所料，那么这将是一个极其危险的征兆，而后人在评说这段历史时，一定会将明仁“8.8退位讲话”视为安倍修宪和日本军国主义复活的冲锋号。请看太和智库研究员风语者如何深入剖析。

 

 

日本自大化革新确立天皇体制后，历经千余年从未中断。天皇，在日本人心目中历来是“万世一系”的大和魂之所依。及至近代明治维新后，日本天皇更是被赋予至高无上的政治与精神权威，地位远非欧洲君主立宪制的君王所能比拟。二战后，美国为便于把控日本这颗棋子，在保留天皇制的同时，通过发布《神道指令》，促使日本废除国家神道，实行政教分离，并授意裕仁天皇发表《人间宣言》，对其“现人神”的地位进行自我否定，后又以和平宪法剥夺了天皇的“国政”权。美国这一系列举措，无非是想从精神和肢体上，一举完成对日本天皇制极端化倾向和军国主义的“阉割”，使其更加驯服。但这无疑是一次并不彻底的手术。作为日本民族传统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神道教和天照大神的神话影响根深蒂固，不可能完全被消除，而只要天皇制继续存在，不管其形为何物，都会成为日本军国主义还魂附体的宿主。

 

 

事实上，和平宪法虽然令天皇失去了“国政”权，但政教分离的规定却从未真正让天皇与神道分离，其精神权威始终未被撼动。被日本神社本厅奉为神社本宗的伊势神宫，正是祭祀天照大神（传说中的天皇先祖）的国家神社，而伊势神宫目前的祭主是裕仁天皇的四女池田厚子，并由明仁天皇长女黑田清子担任临时祭主。2013年，黑田清子主持了神宫二十年一次的“式年迁宫”仪式，明仁次子秋筱宫也出席并参加了活动。天皇强大而又稳固的精神权威，决定了日本保守政治势力对他的不离不弃，天皇制的存续也早已成为日本政治保守势力的一个重要统治基础。日本前首相中曾根康弘曾说，“日本实际上是一个以天皇家族为核心建立起来的政治体系”，并认为以天皇为中心的国家体制从未动摇。时至裕仁作古，明仁继位，右翼势力更将之视作日本“从遭受惨败的记忆中解脱出来，获得一种新的精神”，且利于推动修改宪法的一个新的开始。为达修宪以使日本成为“正常国家”的目的，日本右翼保守势力一直不遗余力烘托氛围，以便进一步拉抬和利用天皇的精神权威。2013年4月，安倍率自民党众议员在国会众议院宪法审查委员会上呼吁修宪，并提出将天皇地位由“国家象征”升格至“国家元首”。同年4月，安倍又在“主权恢复日”时，亲自策划导演并主演了一出山呼“天皇陛下万岁”的闹剧，意在借天皇之威动员日本国民，为修宪铺路，平抑国内反对呼声。

 

 

话到此，可能有人不禁要说，“这些只能证明日本右翼保守势力对天皇的利用，但并不能说明天皇有意支持修宪或欲‘重出江湖’”。的确，明仁自登基以来，一贯对外展现和平亲民的形象，但问题在于，日本右翼保守势力想借天皇之威推动修宪，以期重拾昔日“帝国荣光”，难道明仁和天皇家族就不怀念那份“帝国荣光”，不想借修宪恢复往日至高无上的威权吗？事实上，日本的天皇制与右翼保守主义有着割舍不断的“情缘”。二者同样源自于日本传统文化，从明治维新后形成的近代天皇制来看，所谓维新，实则极为保守，名符其实的“日体西用”，所谓的君主立宪制，“立宪”不过是具空壳，“君主”才是货真价实。而二战后，经过改造保留下来的天皇制，即所谓的现代天皇制，也并未完全洗清原先那一身陈腐。实际上，天皇制在战后之所以能够得以延续，本身就是日本保守主义作祟的结果。一言蔽之，日本天皇制的产生、发展、嬗变皆与保守主义脱不了干系，而这种与生俱来、深入骨髓的保守主义，也决定了天皇与日本政治保守势力之间联系的强韧性。其实，安倍将修宪与天皇地位问题绑在一起，已将事情说得再清楚不过了。修改和平宪法与重树天皇权威，实为日本追求成为“正常国家”诉求的一体之两面，缺一不可，也缺一不成。

 

 

也许，明仁表达退位意愿真的是想与安倍之流划清界线，不想与之同流合污。如此，我们理应为他鼓掌。但这仅仅是个“也许”，仅仅是可能之一。如果是另一种可能呢？一个不争的事实是，伴随着天皇对日本政治与社会影响力的与日俱增，日本右翼保守势力也正变得愈发活跃与强大。而日本前首相吉田茂也曾坦言：“我国自古以来君臣如一家，相辅相成，这就是日本的传统和历史。”多数日本人骨子里并不反对修宪，因为这意味着日本和美国恢复了一定程度上的平等，日本朝着“正常国家地位”又迈进了一大步。

 

 

7月10日，在日本第24届参议院选举后，安倍“修宪势力”已占据修宪所需的三分之二以上席位。这意味着，安倍又向他孜孜以求的“远大目标”迈进了一步，而且是扎扎实实的一大步。而明仁天皇退位后，新天皇登基需要一定时间，为修宪留出了“不在场”的“免责”证据。明仁此举究竟是对右翼势力的不满，还是经过策划，与安倍联袂演出的一场日本版“黄袍加身”？对此，需要进一步审慎考察。但是，不管明仁所言是真是伪，我们都必须对日本修宪与天皇制变化的动向保持高度警觉。因为，一旦右翼保守势力所掌握的政治权力与天皇所具有的强大精神权威实现合体，战后维系70余年的现代天皇制即会土崩瓦解，近代天皇制和军国主义的幽灵必将在日本复活。届时，世人将会惊恐地看到一个更加扭曲狰狞的怪胎，亚太的安宁将会与我们渐行渐远。也许，这也是那位曾经亲手“医治”过日本的美国“医生”未曾料想，且最不愿看到的一个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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