岸田新资本主义辨析

2021年10月4日，历任外务大臣与自民党政调会长等职的岸田文雄当选日本第100任首相。10月8日，他在第205届国会就职演说中正式提出“新资本主义”的政策主张。面对疫情冲击下日本经济衰退的严峻现实，他誓言“将彻底重振经济，同时致力于实现健全的财政”，并在此基础上“实现新资本主义”。他呼吁通过“增长与分配的良性循环”以及“开拓新冠后的全新社会”构建可持续发展的日本经济。

10月15日，岸田出席“实现新资本主义本部事务局”挂牌仪式。10月26日，由岸田主导的第一次“实现新资本主义会议”召开。11月新设“数字田园都市国家构想实现会议”“数字临时行政调查会”和“全年龄层型社会保障构建会议”3个会议，以推进“新资本主义”的实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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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月10日，岸田文雄通过临时国会的首相指名选举，就任日本第101任首相。12月6日，岸田在第207届国会上发表的施政方针演说中再次呼吁，“在克服了新冠造成的危机之后，我所追求的目标是实现‘新资本主义’。”他强调，“过于依赖市场导致贫富分化和贫困加剧，同时对自然造成的负荷过重，气候变化问题日益严重。我们绝不能对这些问题放任不管。……全球都在开始摸索纠正弊端、实现更强劲发展的新的资本主义模式”，日本“也要把兼顾增长与分配的‘新资本主义’付诸具体实现”。

岸田承诺“国家将率先在护理、看护、保育和幼教等领域提高工资。”他认为，对人的分配不是“成本”，而是面向未来的“投资”。通过官民一起发挥作用，切实地分配增长果实、唤起消费，才能带动新的增长。这才是实现可持续的经济发展，以及增长与分配良性循环的“新资本主义”的关键所在。

在2022年1月1日的新年致辞中，岸田重申：在“新资本主义”中，重要的是政府与民间朝着未来经济社会变革的同一愿景共同发挥作用，而非将一切交与市场和竞争；在增长方面，将把数字化、气候变化、经济安全保障、创新与科技等社会课题化作成长引擎；在分配方面，将正面应对贫富分化，通过企业提高工资并加强面向人的投资，让分配带动新的增长。

1月8日，日本《文艺春秋》杂志刊登岸田文雄署名文章，全面阐述其经济构想。岸田希望通过重视“人”的资本主义，扭转工资增长水平不断下降的趋势，以适应“新资本主义”时代。1月17日，岸田在第208届国会上的施政方针演说中再次强调，日本经济复苏的关键是实现“新资本主义”。

岸田派是自民党宏池会直系，其最崇拜的政治家就是宏池会创始人、前首相池田勇人。岸田大学毕业后进入池田勇人提议创建的日本长期信用银行（现“新生银行”）工作，其父亲岸田文武亦是宏池会重要成员。1959年时任首相的池田勇人提出到1970年度日本国民生产总值（GNP）翻倍的“国民收入倍增计划”。实际上1970年日本国民生产总值为40.58万亿日元，是原定目标值26万亿日元的近两倍，经济增速远远超过池田当初的预期。

简言之，岸田“新资本主义”既是池田“倍增计划”的当代版，亦源于近代日本创业家涩泽荣一“义利合一”的经济伦理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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岸田“新资本主义”亦意味着要告别安倍经济学。在安倍执政的近8年时间里，日本GDP平均增长率为0.9%（预定目标是2%），未完全根除通货紧缩，但安倍经济学亦把日本经济拉上增长轨道。大企业获利主要来自政府减税与日元贬值，但在生产扩大化不可实现的情况下，减税所带来的利润无法驱动企业扩大设备投资，企业亦很少增加员工收入。

日本亚洲成长研究所教授戴二彪指出，新自由主义不仅是当今美英式资本主义的标签，也是过去20年日本历届自民党内阁经济政策的基本理念。但是，在过去的20年里，日本社会的收入差距出现扩大趋势。特别是2012年以后，在安倍经济学“三支箭”的刺激下，股价涨了2倍多，大公司和持股者获利甚厚，但工薪阶层平均工资却几乎不变。

根据经合组织（OECD）的统计数据，日本工资增速远远落后于世界主要经济体。收入增长缓慢但物价渐次上扬，社会消费能力下降，造成经济持续下滑。

京都大学名誉教授佐伯启思指出，通过拓展空间、技术和欲望而实现经济增长的“资本主义”已接近临界点。由此，岸田决意对“市场万能”的新自由主义与欠缺“分配”的安倍经济学进行必要“修正”，改变两极分化的严酷状况。

但岸田“新资本主义”的推行似荆棘载途，阻力很大。2022年1月19日，《日本经济新闻》旗下周刊《日经经济》刊载安倍晋三署名文章称：“为了让经济增长，除了我执政时推进的‘安倍经济学’别无他法......岸田不应改变这个基础。”安倍还称：“现阶段几乎没有人能理解这个所谓的‘新资本主义’。”

安倍经济学下获利的一些大企业亦表示抵制，如乐天（Rakuten）株式会社首席执行官三木谷浩史公开批判岸田“完全不懂资本主义”，也有人担忧“新资本主义”不利于外国投资。哈佛商学院日本研究中心专家Nobuo Sato称：“外国投资人对此类改变十分敏感。如果外资觉得日本将回到安倍经济学以前的时代，除非企业们真正改善自身获利能力，不然他们会感到失望。” 

虽然“新资本主义”受到民众的期盼，但能否得到切实落实仍充满未知数。如岸田曾提出提高资本利得税，但日本股市随即出现连跌八天的“岸田休克”，政府被迫撤回资本增值税提案。

要而论之，岸田推行“新资本主义”的大方向顺天应人，但作为外向型经济国家的日本，在很大程度上受国际市场因素的影响。观岸田执政以来积极推行追随美国的经济安保政策，并把它理解为保证国家经济安全，实在是以邻为壑、倒因为果，不仅违背市场经济规律，更与推行“新资本主义”的目标背道而驰。诚智小谋大，绠短汲深，其“新资本主义”的初心或废然而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