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朗普“被抄家”风波在美国持续发酵,两党都拿此事大做文章。共和党领袖激烈抨击民主党将司法机构“武器化”,特朗普指责司法部的做法充满政治算计,企图阻止其参加2024年总统大选。民主党持相反态度,司法部长梅里克·加兰(Merrick Garland)表示,没有谁可以凌驾于法律之上。
佛罗里达州联邦地方法院法官莱因哈特(Bruce Reinhart)因签发了特朗普住所海湖庄园的搜查令,他本人“被人肉搜索”,家庭住址被曝光,甚至还收到“死亡威胁”。莱因哈特急于甩锅,要求司法部解封宣誓书副本,以公开他同意签发搜查令的理由。但是司法部坚决不同意公布,原因是不能暴露宣誓书中大量有关证人的线索,否则会破坏司法机构的信誉,而且让联调调查局(FBI)的线人心寒。双方僵持不下,莱因哈特退而求其次,要求司法部至少公布宣誓书的编辑版。特朗普方面坚持要求公布完整版,而不是删减版本,以便让民众享有知情权。
据《纽约时报》报道,自今年1月以来,从海湖庄园起获多达300份涉密文件,似乎证据确凿,但特朗普的粉丝对此并不买账,认为这是民主党的“政治迫害”。司法部采取了“非常规手段”化解舆情风险,直接公布了海湖庄园搜查令及搜获27箱物品的具体细节,包括11份涉密材料,其中有绝密级、机密级以及秘密级的材料,可谓作出重大妥协。但联邦法官莱因哈特要求公布宣誓书让司法部左右为难,毕竟宣誓书内含大量举报人信息,公布后或影响案件调查进展,甚至可能暴露举报人身份。
据媒体透露,特朗普高度怀疑是身边或团队的“内鬼”向联邦调查局举报了他。媒体引用的消息源主要是特朗普的前律师科恩以及特朗普的侄女玛丽·特朗普。也有一些社会名流借此调侃,认为是他的妻子梅拉尼亚以及女婿库什纳所为,但这均不足为凭。而科恩与玛丽都早已与特朗普反目,很难衡量其言论的可信度。
特朗普生性多疑、锱铢必较且报复心极强。在特朗普担任总统期间,他始终不信任FBI,怀疑FBI对其开展私下调查。特朗普的这一偏见从前FBI局长米勒(Robert Mueller)担任“通俄门”事件的独立检察官时就产生了,再加上时任FBI局长科米(James Comey)也不听命于特朗普。因此,特朗普上任后不久就任命克里斯托弗·雷(Christopher Wray)为该局局长,要求其绝对忠诚和服从自己。如今看来,这位局长显然让特朗普大失所望。
需指出,很难说这个案子是否存在类似于当年“水门事件”那样的“深喉”角色。毕竟国家档案馆追查总统失踪的文件已有一段时间,今年年初还从海湖庄园搬回15个箱子,其中就有一些涉密文件,但仍有部分文件没有下落,因此要求司法部和FBI介入顺理成章。据报道,特朗普离开白宫时仓促混乱,团队准备撤离和收拾文件的时间极有限。特朗普大笔一挥,声称搬走的文件都已解密。但法律专家指出,总统虽有解密权力,但特朗普并未走完正常程序。由此可知,举报特朗普私藏涉密材料无需线人,国家档案馆人员就能提供线索。
前总统“被抄家”是美国246年历史上的头一遭,其影响注定深远且广泛,在美国社会引起广泛关注。特朗普不断“喊冤叫屈”,在最大程度上起到动员作用,他的铁杆粉丝无不群情激愤,甚至喊出“子弹上膛”的口号,要为特朗普“战斗到底”。
美国民众对“抄家”事件的看法极度分裂。俗话说“苍蝇不叮无缝的蛋”。早在2016年特朗普当选美国总统时就让一些美国人不满。可以说,2020年的总统大选是美国民主党与共和党部分建制派对特朗普联合绞杀的结果。不扳倒特朗普,美国就有国家内部分裂的危险。众所周知,特朗普是个典型的政治素人,我行我素、做事不讲规范,处理国家文件如同处理自家公司文件一样甚是随意,甚至曾将其丢进马桶,这无异于遗人口实,授柄于人。而特朗普此次“被抄家”也算是“哑巴吃黄连”。当然,这位前总统绝非省油的灯,他定会继续找茬。8月22日,特朗普已上诉,认为司法部查看涉密材料不合适,要求委任“特别主事官”并由第三方来对这些材料进行评估。
“抄家”事件后,白宫新闻发言人对此的评价是“不干涉、不知情、不参与”,这一表态乃预料之中。虽然对特朗普进行刑事调查符合拜登的利益,但是拜登还是希望与调查这件事保持距离。一方面,拜登不希望开恶劣先例,变成上台就查上一任总统的“韩国模式”,以致于形成“总统魔咒”。另一方面,拜登也希望树立司法独立的形象,毕竟他上任几个月就召开“全球民主峰会”,意图不仅是针对国外“威权政府”,也是为了肃清国内民主乱象,三权分立这个“牌坊”还是要立起来的。在对特朗普进行政治清算方面,很少会有美国人相信白宫对外的“三不”表述。司法部向拜登政府作汇报,双方存在政治默契是很自然的事,所谓白宫不知情,权当听听而已。
在“抄家”事件后,前副总统彭斯、参院少数党领袖麦康奈尔等人竟然站出来指责民主党,要求对这次“抄家”行为作出解释。可以说,特朗普被抄家一事,在共和党内产生了一定的“聚旗效应”。特朗普虽然面临危机,但反特朗普一方也不好落井下石,他也因此受到极大鼓舞和刺激,更加坚定了其重返白宫的决心。
不得不承认,特朗普还是有关键的党内影响力。一般共和党政客都不大希望得罪特朗普的粉丝。譬如,众议院少数党领袖麦卡锡(Kevin Mccarthy)虽然在2021年“国会大厦骚乱事件”初期对特朗普颇有微词,但很快改弦易辙寻求特朗普谅解,目的是在中期选举翻盘后当上众议院议长。特朗普这次背书的200多个州长和议员候选人,其中180人进入11月中期选举的“决赛赛道”。由此可见,无论这些政客是否与特朗普站同一条线,只要有意竞选公职,那就仍需要特朗普粉丝的支持。
对特朗普而言,“抄家”一事炒得越热,越能利用支持者的情绪,把自己塑造成民主党“政治迫害”的最大受害者。特朗普本就靠“分裂”起家,从早年的民主党人改头换面为共和党人。这也是为何人们在他任期时就说他披着共和党的外衣“借壳上市”。执政四年下来,他彻底绑架了共和党,国家变得更加分裂。事实证明,特朗普是国家分裂的象征,他若重新上台只会加剧分裂而不是弥合分歧。最近,“内战”成为美国社交网络上的热搜词,这不仅是媒体炒作,更是其国家内部深层次矛盾的表现。
特朗普在共和党内部的影响力可从以下三方面体现。一是经过“国会骚乱事件”调查委员会(“106委员会”)的八轮听证会,特朗普的支持率有所下降,但只下降了微乎其微的6%左右。尽管党内一些人士逐渐转变态度,认为特朗普对此事件负责,但他仍在党内最受欢迎。二是海湖庄园“被抄”一事促使那些本与特朗普分道扬镳的人开始支持他。三是在怀俄明州联邦众议员初选中,国会众议员切尼(Liz Cheney)以29%的选票不敌一个由特朗普支持、名不见经传的律师哈格曼(Harriet Hageman),说明切尼对特朗普进行政治追杀不符合共和党及其选民利益。
然而,据此认为特朗普在共和党内一家独大,或许言过其实。民意调查显示,特朗普竞选2024年总统的支持率为49%左右,佛罗里达州州长德桑蒂斯(Ron DeSantis)为25%左右。换句话说,一半的共和党人并不希望特朗普参加2024年大选,其中不少人期待此次大选有一个“特朗普主义者”能够代替特朗普“披挂战袍”,去迎战民主党,而此人正是德桑蒂斯。
美国一直存在着“中期选举魔咒”。在过去几十年间,总统所在的执政党都会输掉一些议席,如果总统的支持率在42%左右,那么本党众议院席位有可能损失28个左右。目前众议院民主党只领先9个席位,这也意味着,共和党只要在原基础上再多5个席位,就能取得众议院多数席位。就目前的情况来看,民主党凶多吉少。更何况2020年人口普查后重新分配一些州的众议员指标,加利福尼亚州、纽约州、伊利诺伊州等民主党大本营均减少一个众议院席位,共和党占优的佛罗里达州、亚利桑那州、得克萨斯州等相应增加了席位,显然这对共和党有利。
近期,民主党相继通过几个重要法案,如《2022年芯片与科学法案》《通胀削减法案》等。《通胀削减法案》像是微缩版的《重建更好未来》(Build Back Better)法案,民主党的最初构想很宏大,打算未来十年投资3.5万亿美元,但后来被拦腰砍掉一半,变成1.75万亿,上周通过时这一数字又被调到7500亿。该法案虽以削减通胀为名,但具体内容很难真正缓解美国当前的高通胀困境,完全是“挂羊头卖狗肉”。即使如此,民主党还要大书特书,准备在9月6日举行该法案通过的庆祝会,以此拉抬民主党的中期选情。
共和党方面也很紧张,害怕特朗普节外生枝,担心其9月份宣布参加大选。这样一来,中期选举会变成对特朗普的公投,而不是对拜登治理不力的公投。一些共和党大佬不断喊话,要求候选人不能失焦,要把选民的“生活痛苦指数”作为打击民主党的核心议题。
当然,参院的选举形势更为复杂,现共有34个参议员需要改选,共和党占20个,所以共和党面临更大挑战。目前的预测是民主党对共和党47:48,剩下5个席位不知花落谁家,至少对共和党领袖麦康奈尔(Addison Mitchell Mitch McConnell Jr.)的评估不乐观。
如果共和党取得众议院多数席位,首先,会加紧对民主党的政治清算,国会“106委员会”估计会被撤销,恐怕还将成立新的调查委员会,拜登次子亨特(Hunter Biden)与拜登的利益关系很可能被纳入视野。其次,“联邦选举改革法案”“保护堕胎权法案”等也会胎死腹中,拜登很有可能提前变成“跛脚鸭”总统。
“抄家”一事后,共和党内一些人鼓动特朗普立即宣布参加2024年大选,认为特朗普可以把现在一切针对他的民事及刑事调查说成是民主党对他的“政治迫害”和“猎巫行动”。某种意义上讲,特朗普参选是其最好的政治自保方式,但能不能重返白宫还很难讲。
特朗普现官司缠身,除了海湖庄园被搜查,国会山“106委员会”还在继续调查特朗普,并起草相关报告,至少他涉嫌犯有煽动暴动、玩忽职守以及妨碍司法等罪名。另外,佐治亚州“大选舞弊”还在被调查,有电话录音为证,特朗普难脱干系。虽然美国宪法只对总统任职年龄、出生地等作了硬性规定,但并未规定犯罪之人不可担任总统。即使就总统任职资格的官司打到联邦最高法院,估计也是不了了之。从这个意义上讲,2024年由特朗普代表共和党出战的概率还不低。
特朗普在共和党内的支持率得到了考验,但是在全国范围内是否得到同样支持,还需要继续观察。其中一个重要的参照系是“切尼现象”对2024年大选的冲击。切尼虽然输掉了中期选举,但她表示要开始新的战斗,准备建立新的组织,全力阻止特朗普参加2024年大选。现在尴尬的是,要么她参加本党2024年初选,这无疑将加剧内斗;要么她成立新党,这样共和党内部分建制派很可能团结在切尼麾下,共和党面临分裂的危险。1992年大选的“佩罗现象”是共和党的噩梦,2024年或许要重演这一幕。
就民主党而言,如果拜登不竞选,就意味着副总统哈里斯(Kamala Harris)和其他的一些潜在选手会跃跃欲试,这肯定会分散民主党内部精力,甚至会出现两个“政治中心”的问题,所以在这种情况下,拜登必须硬着头皮继续竞选。为了稳定民主党阵营,他需要“陪跑”一段时间,直到2024年夏天的民主党全国代表大会,再转交“接力棒”也不迟。
这次中期选举,一些民主党候选人不希望拜登为他们站台,担心被拜登拖累,更担心台下观众提出是否支持拜登参选这样的尴尬问题。据民调显示,现在全美71%以上的成年人不支持拜登竞选连任,党内54%的人反对他竞选。可见,即使拜登获得提名权,胜算也并不高。第一,拜登年事已高,认知能力衰退全面暴露,即使有心也无力。他的团队害怕总统摔跤、讲话忘词,白宫前医生杰克逊更声称拜登患有老年痴呆症。第二,拜登政府政绩平平,民调支持率只有38%左右。美国民众认为拜登在任期间不仅势弱还很失败。美国通胀高企,虽然通胀率7月份有所下降,从9.1%降到8.5%,但经济已有两个季度出现负增长,进入技术性衰退。第三,拜登无法团结国内两党,他上任时宣称自己是两党桥梁,现发现却是两党间的障碍。
现在最有希望迎战的民主党人是加利福尼亚州州长纽森(Gavin Newsom)。去年他遭到共和党不信任投票,逃过一劫。他一贯低调,今年5月却突然在佛罗里达州刊登了一则政治广告,号召当地人到加利福尼亚州生活,可以享受在佛罗里达州没有的自由,而这被普遍认为是其发出的一个政治信号。有预测称,2024年大选是纽森与德桑蒂斯间的竞争。
另外几个潜在人选包括伊利诺伊州州长普利兹克(J.B. Pritzker),他是持有家族企业的亿万富翁,支持堕胎及大麻合法化,最近在新罕布什尔州、缅因州等地为民主党人站台,这些跨州动作也被认为是政治试水,其中新罕布什尔州在美国大选中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密歇根州州长惠特默(Gretchen Whitmer)也是可能的候选人。至于哈里斯,作为少数族裔,虽然有人把她称为“女版奥巴马”,但这两年的政治表现差强人意,更何况她手下的人出现离职潮,对她个人形象也是打击。虽然众议院议长佩洛西等政界高层是她的坚强后盾,但她固有劣势明显。目前看,唯一的可能是共和党分裂,民主党才会渔翁得利。
76岁的特朗普和80岁的拜登都有意竞逐2024年大选,成为全球热议话题。从历史上来看,帝国的衰败有很多表现形式,特征之一就是老龄化。苏联解体前的十年就存在这一问题。勃列日涅夫去世后,没有解决好接班人问题,安德罗波夫匆忙接任,一年后就去世,结果选择了更年迈的契尔年科,一年后又去世,这样才把戈尔巴乔夫推到了政治前台。国家积重难返,深陷阿富汗战争泥潭而不能自拔,最后导致苏联解体,成为上世纪最大的政治事件。
美国老人政治现象突出,反映了美国社会的利益集团进一步固化,年轻人冒头机会少,得不到大财团支持,这在金钱驱动的社会是万万不能的。更糟糕的是,这批冷战遗民的思维僵化,总想从历史中寻找答案,对新科技、新经济缺乏深刻理解,对世界的认知停留在过去,不知不觉中把国家带入到“新冷战”模式中。
美国的政治和社会撕裂仍在加剧。85%的美国民众认为,美国在走向错误的道路,但又无力纠偏。美国内出现制度性分裂,主要还是美国生产力与生产关系这对矛盾达到不可调和的地步。首先,美国全球化的动力是生产力的大发展,但逆全球化的动力来自于生产关系层面,错不在全球化本身,全球化实现了美国财富的大幅度增值,但却解决不了分配问题,上层建筑出了大问题,大量财富集中在极少数人手中,出现“乡下人的悲歌”,中产阶级的阶层滑落,这些人正是特朗普的铁粉。其次,美国的身份政治在不断被强化。白人社会的危机感尤其强烈,特朗普则代表了这群人的利益。白人成为少数族裔的问题变得越来越真切,他们的焦虑无限扩大,这让美国加速走上排外、反移民的不归路。反过来,这又阻碍了全球人才的吸收,最终削弱美国的创新能力。
展望未来,美国政坛可能的大趋势是,政党轮替的速度加快,四年一轮回的概率在增加。很难再像过去那样出现共和党连续执政12年、民主党连续掌权8年的情况,美国内外政策的不稳定性和冒险性将进一步上升,这对美国,甚至是世界来说都不会有积极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