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读:1月1日,俄罗斯亚洲问题专家亚历山大·卢金在《全球事务中的俄罗斯》杂志上发表了题为《中美亚太对抗》的文章。文章称,中美亚太对抗日益激化,将对包括俄在内的地区国家造成复杂影响,俄对亚洲国家的外交政策宜因国制宜。通过阅读该文,我们不仅可获得分析中美博弈的第三方视角,还能了解到俄罗斯学界对俄罗斯亚洲外交政策的最新思考。译文有删节,译者:施俊祺、刘睿琦、王恺贤。
中美在亚太地区,尤其是中国周边国家的对抗日益激化。参照中美政治文件、动机及实际政策,上述对抗将在未来几年升级。美方立场取决于其对全球发展的普遍看法,即:崛起中的大国若追求独立的外交政策,则会破坏美国的“领导地位”,其存在本身就构成对美国安全的“威胁”。中方战略则致力于加强其国际地位,恢复其在百年国耻期间丧失的合法领导地位。该战略并不旨在直接挑战美国,但却要求中国对抗美国的遏华政策,因而也具有反美性质。
拜登政府公开强调亚洲在美中对抗中的作用。美方认为,虽然对华竞争愈发全球化,但在“印太地区”最为凸显。美方“自由开放的印太”的口号本身就旨在反对中国在南海问题上的立场。拜登政府《国家安全战略》明确提出了反对中国对其邻国影响力的政策。该战略声称,美国许多的盟友及伙伴(尤其是“印太地区”的盟友及伙伴)身处面对中国“胁迫行为”的前线,并决心确保本国的独立、安全及繁荣;美国将帮助其免受外部压力,根据本国利益及价值观进行决策;美国还将向其提供高标准、成规模的投资、发展援助及市场。换言之,拜登政府《国家安全战略》敦促相关国家摆脱中国影响而加入美国阵营,并承诺其将因此获得丰厚回报。
上述策略并非一无所成。但这无关美国的政治智慧,而是中国崛起引发了许多邻国的矛盾心理。这些国家一方面非常希望借用中国的经济和金融潜力,另一方面又担心在经济和政治上陷入“对华依赖”。中国有时也会通过华人社区和有影响的代理人来加强自身影响力,这些政策太过僵硬,自然招致了新加坡、马来西亚等国的不满。此外,涉华债务在2022年斯里兰卡政治危机中发挥了重要作用;中美在太平洋岛国尤其是斐济和所罗门群岛的影响力之争正在加剧;中越领土争端定期引发越南反华骚乱,越南领导人愈发热衷于对美合作。
拜登政府《国家安全战略》在涉疆、涉藏、涉港问题上干涉中国内政,承诺协助周边国家发展抵御中国的军事能力,并构筑围堵中国的盟友网络,包括美日印澳“四边机制”、澳英美联盟、I2U2集团(以色列、印度、美国、阿联酋)。同时,该战略又宣称愿意与任何有意愿的国家(包括中国等地缘政治对手)开展建设性合作。
拜登政府《国家安全战略》在亚太地区因国施策。美重申了对澳大利亚、日本、韩国、菲律宾、泰国等盟友“坚如磐石”的承诺,并许诺将实现联盟的现代化。日本方面,美宣称,对日安全保障也适用于钓鱼岛及其附属岛屿(注:原文称“尖阁诸岛”)。印度方面,美将其视为防务领域最大的合作伙伴,并试图与之合作制定“印太地区”的共同愿景。朝鲜方面,美重申了其在朝核问题上的谈判政策。缅甸方面,美仅提到了在当地恢复“民主”的承诺。该战略还提到了中亚国家,美国计划在“C5+1”框架下与中亚国家在适应气候变化、地区能源及粮食安全、进入全球市场甚至地区一体化等领域开展合作。显然,美正寻求对抗俄在中亚地区的影响力。鉴于欧亚经济联盟与“一带一路”倡议、上合组织的合作正推升俄中在中亚地区的共同影响力,美上述举措也在针对中国。
在台湾问题上,拜登政府《国家安全战略》重申了对中美三个联合公报等文件的承诺,并谴责任何一方破坏现状的企图。该战略还宣称不支持“台独”,但又重申有义务支持台湾地区进行“自卫行动”或“抵御任何武力或胁迫行动”。拜登政府此前的行为证明,上述表态彼此矛盾。中美签署的文件明确指出,美应减少对台军售,对台接触也应是非官方的。但特朗普政府和拜登政府都不断增加对台军售,并提高对台“官方接触”水平,例如,2022年8月,美众议院议长佩洛西访问台湾地区的行程就很难被归类为非官方接触。实际上,拜登还改变了美在台湾问题上保持“战略模糊”的传统政策,即:不明确表示如果中国大陆诉诸“武统”,美是否会以军事手段“保卫”台湾地区。自尼克松以来,拜登是第一位多次对此作出肯定回答的美国总统。显然拜登政府认为,这是在“阻止”中国大陆诉诸“武统”。但此类言论可能起到挑衅作用,促使中国大陆认定事态正朝着台湾当局宣布“正式独立”的方向发展,而这是任何一位中国大陆领导人都无法接受的。无论如何,美中在台湾问题上的冲突将持续升级。
俄在亚洲因国施策是合理的。尽管有些国家对中国的影响力感到担忧,但中国仍是俄最重要且最可靠的战略伙伴。俄发展与其他亚洲国家的关系也很重要。俄支持中国的政策是明智的,但这种支持不应是无条件的,俄对中国在亚洲某些立场的支持应以中方的对等行动为条件。对于朝鲜、缅甸等与俄关系最为密切的国家,俄有可能与中国采取完全一致的策略,例如,两国在朝鲜半岛核问题上就秉持相同立场。对于越南、蒙古、菲律宾、印尼乃至新加坡、韩国等正与美发展关系、试图制衡中国的国家,俄需采取更灵活的策略。这些国家通常是想从美获得安全保障和除中国以外的额外投资来源。俄在某种程度上可为解决这些问题提供帮助,以平衡中美的影响力,当然俄的资源是相当有限的。
在反俄制裁背景下,印度正成为俄重要的合作伙伴,俄需对其采取特殊的策略。印度基于自身原因,对美及其盟友维持全球霸权的企图极为不满,它在传统上对俄友好,但与中国关系紧张。印度正在加强其全球影响力,包括推动“印太地区”的概念。但印度对“印太地区”的解释又不同于美及其盟友,公开拒绝其中的反俄乃至反华倾向,也因此对俄完全拒绝该概念的立场感到困惑。鉴于“印太地区”已成为国际话语,并被印度、东南亚国家广泛接受,俄应改用更有效的策略,尽可能在该概念中填充于俄有利的内容,删除反华论调,并强调印度、中国及俄在该地区其他伙伴的作用。这种做法可赢得印度的更多理解。
在中亚,俄需与中国协调政策,以对抗美及其盟友在该地区日益增长的影响力。中国在中亚经济影响力的增长是必然的,试图对其进行抑制的想法毫无意义。对俄而言,中国的影响力也比美欧更容易接受,更何况中国愿意尊重俄在该地区的利益。在俄中协作背景下,俄可专注于确保中亚安全,这也是俄更擅长的领域。2022年1月,在哈萨克斯坦发生的事件就证明了这一点。当然,俄也不会忽视与中亚国家发展贸易、经济和投资合作。最后,对于日本等完全赞同反俄政策的美国盟友,俄可采取更强硬的立场,并支持中国对相关国家的所有主张。